第二部分 外国篇
第45节 文学作品中的星占学

    文学作品中出现的星占学描述,因有文学家笔下的艺术加工,偶尔一两条,很难引为直接的星占学史料(在科学史研究中,这种情况偶亦有之,但必定是结合广泛的历史文化背景进行严密分析方可)。然而,如将若干材料综合起来看,则至少能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星占学在当时的流行状况,以及大众在心目中是如何看待星占学,因而仍不失其史料价值。

    中世纪西欧的骑士传奇文学有三大系统,其中最主要的一个系统是关于亚瑟王(King Arthur)的。亚瑟实有其人,是公元6世纪时不列颠岛上凯尔特族的领袖,因率众抵抗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入侵而得到人们长久的怀念。久而久之,成为民间传说中的神奇人物,由军队统帅变成国王;而且相传他已获得永生,与天地同寿;他依旧在这世界的某一块神秘土地上公正贤明地统治着他的王国——那是一片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到公元12世纪,英国蒙默思(Monmouth)地方的传奇作家、历史学家杰弗里(Geoffrey)写了一部《不列颠诸王史》(Historia regum Britanniae),用去书中五分之二的篇幅记述亚瑟王的故事。这部书问世(约在1137年)之后,引起了一系列相同题材的传奇与史诗作品出现。在这部书中,杰弗里曾描述了亚瑟王宫廷中的星占学家们:

    在学院中有两百位(!)哲学家,研究着星占学和别的科学;他们特别受命观测星辰的运行,并根据这些观测向国王预言未来的事件。

    这番情景,其实只是公元12世纪欧洲各国宫廷中常见景象的翻版;那“两百位哲学家”之数,自然是文学夸张了。

    接着再谈一个名声相对而言不那么大的例子。B·西尔韦斯特(Bernard Silvester)是1150年左右的“畅销书作者”,他写过三种与星占学直接有关的书,其《星占家》(Mathematicus)一书是诗体小说,据认为还是古代纯以星占学构造情节的小说中年代最早的。书中故事梗概如下:

    一位罗马骑士和他的夫人婚后无子。夫人咨询于星占学家,星占学家乃预言:她命中有子,且是天才人物,最终还会成为罗马的统治者;只是有一样不好——此子注定有一天要弑父。夫人将此事告诉丈夫。后来夫人怀孕,丈夫下令将婴儿杀死。结果夫人果然产下一子,夫人不忍心杀子,就将婴儿送去远方,骗丈夫说孩子已死。此子(骑士曾给他起名巴特里西达Patricida——意为“弑父者”)后来长大,生性聪慧,又精通星占之学,“洞悉星辰运行的轨道,以及人类的命运是如何处在星辰影响之下”;其他知识也极渊博,成为一名出色的迦太基骑士。不久随军攻克罗马,因才德兼美,迦太基王乃禅位于他,于是果然成为罗马的统治者。其母知悉一切,深恐他弑父之日就要来临,就将往事向丈夫和盘托出。骑士乃往见新王,告之一切往事始末,坦言自己曾下令将他杀死,“但是天上星辰阻止了此事”;而星辰既能阻止此事,则它们也必然会使弑父成为现实,那将如何是好?巴特里西达不忍弑父,沉思之下,决定用自杀来保全双方。于是他召集罗马众骑士,迫使他们答应:听从自己的任何要求;接着他宣布他的要求,却是“让自己死去”……。

    故事到这里就中断了,给读者留下丰富的想像余地,可以各自去尝试构造下面的情节和故事的结局。这里有一项暗含的逻辑,既然命中注定巴特里西达必然弑父,那么他实行弑父之前必然“命不该绝”,因此自杀也死不了;但他既然不惜一死以求免于弑父,这精诚能否感动上天,收回成命呢?

    B·西尔韦斯特的另一部星占学书籍也可以在此顺便一提。《实证》(Experimentarius)一书是他从别的文字转译而成的,专讲一种称为“星占地卜”(astrological geomancy)的学问。所谓“星占地卜”,是将一把粒状物(比如沙子之类)随意丢撒在地,再将这些随机分布在地的粒子用线连起来,根据这些连线所构成的图形,再结合星座星表之类加以附会,以此预卜吉凶。这种占卜术直到现代有时仍在印度等地使用。

    再接下来又要谈一个名声特别大的例子,那就是但丁(Dante Alighieri,1265~1321)和他的《神曲》(Divina Commedia)。在《神曲》的《地狱篇》(Inferno)中,著名星占学家被打入地狱的第八圈第四断层。在这里,作者描述他见到的这样一群人:

    当我更向下细看他们时,

    就看到他们每一个从下颚,

    到胸膛的顶端都是奇怪地歪扭着:

    因为脸孔是向着背腰转过去;

    而且他们不得不退着走,

    因为他们是不许往前看的。但丁(Dante):《神曲·地狱篇》,朱维基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第140页。

    在这群像《封神演义》中申公豹(他因屡屡倒行逆施,受罚使脸永向背面)那样的人中,有两位中世纪负有盛名的星占学家——就是我们在前面分别谈到过的斯科特和波拿第,对于前者但丁还不忘加上一句“他熟悉用妖术来行骗的方法”。由此看来,但丁对于星占学似乎没有什么好感。

    但丁虽对星占学持贬斥态度(至少在《神曲》中是如此),但是他对“天”的结构的知识,却依旧未出中世纪星占学家们的常规。在《神曲》的《天堂篇》(Paradiso)中,有着关于“天”的安排与结构,这还常被现代人引作中世纪欧洲人对宇宙结构认识的例子。据霍姆斯(G.Holmes)的归纳,可将《天堂篇》中“天”——也就是那时人们所知道的宇宙——列表表示如下:

    天层基本论题

    最高天天堂

    水晶天天使

    恒星天神学的美德

    土星天沉思的生活

    木星天正义

    火星天但丁生平

    日天创造与智慧

    金星天星辰之作用

    水星天罗马帝国

    月天月球阴影

    在这一同心宇宙结构中,地球毫无疑问正在中心位置。

    最后,我们无论如何不能不谈一谈身兼星占学家和大文学家两重身份的乔叟和他的《坎特伯雷故事》。关于他在星占学方面的造诣和著作,我们在前面已经谈过了。不难想像,这样一位通晓星占学的作家,在他的文学作品中也会难免手痒而忍不住将星占学穿插进去的——不懂星占学的作家都还常要这么做呢。事实正是如此,在《坎特伯雷故事》中,多次谈到星占学,我们举几个例来看:

    在“武士的故事”一篇中,谈到爱神维纳斯(金星)与战神马尔斯(火星)为了凡间的武士起了争执,于是到年高德劭的萨图恩(土星)那里寻求仲裁,萨图恩先大大卖弄了一通自己的道行,再安慰爱神:乔叟(G.Chaucer):《坎特伯雷故事》,方重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第49~50页。

    “亲爱的维纳斯,我的女孩,”他道,“我的辖区极广,谁也难于了解我的威权有多大。诸如在幽晦的海水中淹没,在黑暗的茅舍里囚禁,脖子伸进套索,私语、呻吟,恶汉的反判,暗中下毒,哪一件不在我的统辖之下。我居住狮子星座时,我已施行报复与惩罚。高厦的荒废,塔墙倒塌在掘壕者和木匠身上,也都是我的事。参孙(Samson)摇倒大柱时,就是我把他处死。我还管辖着冷酷的病、暗杀和一贯的阴谋;我的目光一射,瘟疫就盛行。你现在不要哭泣了,……”

    这一段土星自白,纯是星占学中对土星司职的说法的文学性改写,而且完全游离于故事情节之外,只能是乔叟的卖弄。

    在“律师的故事”一篇中,乔叟用夹叙夹议之法,又加入与故事情节没有多少关系的大段星占学咏叹:《坎特伯雷故事》,第93~95页。

    可能在天上以星宿缮述的巨书上,已注定了他此生要死于爱情!原来星宿注明人的生死比明镜还照得清楚,只消人们能观察出来。古来多少圣贤豪杰,都由星象预定吉凶。不过人们的聪明不够,未能完全了解罢了。

    啊,残酷的原动天体,你在自转中永远推动着万象,由东而西地急转着,依照自然的运转,就该转变方向,免得在这不幸的出行时候,让歹星挫折这段婚姻。在不祥的盘旋扶摇中,那首座转进了最暗的十二天庭。呀,恶毒的星!呀,微弱的月,你的轨道落入了恶运!你联结之处,无从接应;你应得庇护之时,却又远避。啊,轻率的罗马国王!你全城竟没有一个星象学者么?难道除却这个凶日就没有一个婚期了么?上路的日子就不能另订吗?尤其在你这高贵的人家,本人的出世星象,应已了然?啊,人们太愚蠢了,太疏懒了!……

    在“巴斯妇的故事”一篇中,巴斯妇自述自己早年的放荡生活,就引用自己降生时的算命天宫图来为自己开脱:

    上帝助我!我很健旺、长得不坏、有钱、年轻、得意;的确,我的丈夫们都说过,我是一个最好的宝贝。无疑的,我的情肠属维纳斯,我的心田属马尔斯。维纳斯使我放荡,马尔斯使我坚忍;我出生时火星高照金牛宫座。啊,爱情何尝是罪恶!我一向依从着我的星宿;因此我的闺房抵不住任何好男子。同时我的脸上和腰间都印有马尔斯的胎记。……《坎特伯雷故事》,第121页。

    她的意思是说,她降生之时天上的星象就注定她要成为一个放荡的女人,因此怪不得她本人。这是下层民众的观点,与前述那些教会作家所主张的虔心向善、制驭情欲、“哲人主宰星辰”之类观点,自然大相径庭。

    关于星占医学,乔叟也没有忘记在书中谈一谈,他在“总引”中依次介绍以下各篇出场的人物(故事的讲述者),关于医生有如下一段:

    同我们一起的有一个医生;全世界没有人敌得过他在医药外科上的才能。他看好了时辰,在吉星高照的当儿为病人诊治,原来他的星象学是很有根底的。《坎特伯雷故事》,第10页。

    这段描写反映了那时一种普遍情形。

    上面这些例子,连同那时许多书籍中常见的十二宫星神装饰画之类,都从不同角度反映出星占学在中世纪欧洲的广泛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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