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中国篇
第82节 中国的彗星星占学(2)

    对于这29次连续记录的可靠性,学者们都无异议。但是对于上表中的前三次记录,有的学者觉得尚不能完全肯定是哈雷彗星的记录。因为古人也记下了许多别的彗星的出现,而有些彗星是“非周期彗星”——它们沿着抛物线或双曲线的轨道运行,在靠近太阳时峥嵘一现,从此永不回归,那就无法验证古代的有关记录是哪一颗彗星了。对于这三次记录,这里采纳了张钰哲研究的结论,他认为这三次记录都很可能是哈雷彗星的回归记录(他对武王伐纣之年那次彗星记录的考证已见本书导论五)。

    古代中国星占学家究竟在怎样的情境中留下彗星记录,这在先秦文献中已经可以看到丰富的史料,下面就是一例,这是一次就彗星出现所作的星占学预言:

    有星孛入于北斗。周内史叔服曰:不出七年,宋、齐、晋之君皆将死乱(死于动乱)。《左传》文公十四年。

    一颗彗星出现在北斗的位置上。这就是上表中序号为2的那次(公元前614年),不少中外学者曾认为这是世界历史上最早的一次哈雷彗星回归记录。不过古代星占学家当然不会从两千年后的科学研究上着眼,叔服看到的是七年内宋、齐、晋三国君主将死于动乱的凶兆。查检此后七年的历史,叔服的预言竟逐一应验:

    彗星出现后三年,宋昭公被宋襄夫人指使的凶手杀害,以便让公子鲍登上国君之位。公子鲍是早已年老的宋襄夫人的年轻情夫,这场祖孙辈之间带有乱伦色彩的恋爱是春秋时代有名的丑闻之一。

    五年后,齐懿公被杀。

    七年后,晋灵公被赵穿杀死在桃园,这是晋灵公昏庸无道招致的惩罚。

    顺便可以在这里谈一下,这类星占预言事后应验的记载,在中国古籍中很常见,《左传》中就有不少。20世纪上半叶疑古浪潮高涨之时,有人将这一点作为“刘歆伪造、篡改《左传》”的证据之一。其实《左传》(以及其他古籍)的作者完全不必伪造,因为星占预言非常之多,只要在著书时注意前后照应,选择那些得到“应验”的预言加以记载即可。《左传》中的星占预言往往应验,并不意味着那时的星占学家没有作过不应验的预言;况且《左传》中也记载着不应验的星占预言,而且也是关于彗星的(参见本节五)。

    四、彗星从何而来?

    古人当然不可能科学地回答彗星从何而来的问题,但彗星是如此可怕不祥,古人对此又是如此重视,这也促使他们从表面现象出发,对彗星的产生和形成提出一些解释。下面这种理论相传出于甘德:《史记·天官书》所引述。

    如果木星“失次”,即运行中偏离了历法所预先推算的轨道(这实际上当然是推算方法尚不完备,对行星运行中的许多变量尚未掌握之故。但古人不这样认为),那么根据木星的进退和方向,三个月后将会产生不同的奇异天体:

    进而东北,生天棓,

    进而东南,生彗星,

    退而西北,生天,

    退而西南,生天枪。

    上面所说的四种奇异天体,可以认为都是彗星的不同形态。其中的第二、第三种名称在马王堆汉墓帛书《彗星图》中出现过。古代星占家认为彗星可以由行星在运行中派生出来,但对于这类猜测,今天没有多少从科学角度加以认真对待的价值,它们只是反映出古人心目中的宇宙及其运行规律与机制而已。

    还有一些古代星占学文献认为彗星是由行星之“精”变化而来,例如:

    五星将欲为彗之变,先见其气,后见其彗。《开元占经》卷八十八引《黄帝占》。

    这“气”如何见法,也有一定之规:每颗行星之精“将欲为彗”,就会先在日旁出现气,不同行星有不同颜色的气:

    木星:青气

    火星:赤气

    金星:白气

    水星:黑气

    土星:黄气

    这当然还是依据五行五色之说臆想出来的,没有什么科学价值可言。古代中国的五行之说,在学术上的主要功能是用以构造出一个在内部可以言之成理的阐释—表述系统,至于与外部真实世界是否符合,常被置之不论。

    五、几次著名的彗星星占

    彗星在古代中国人心目中的星占学意义,以及他们如何对待彗星的出现,必须通过一些具体的星占事例方可深入理解。先看《左传》中所记有不应验预言的那次彗星星占,此事牵涉到鲁、郑两国的三位星占学家:

    (公元前525年)冬,有星孛于大辰,西及汉。申须曰:彗,所以除旧布新也,天事恒象,今除于火,火出必布焉,诸侯其有火灾乎?梓慎曰:……若火作,其四国当之:在宋、卫、陈、郑乎。《左传》昭公十七年。下一段引文同此。

    这年冬天,一颗彗星出现于心宿二(天蝎座α)近旁,彗尾向西延伸到银河。申须认为:天象总是人间事变的征兆,而这次彗星出现兆示的火灾。这是由于彗星出现处的那颗著名恒星“大辰”,即心宿二的名称上附会联想而来的——心宿二又名“大火”(《春秋公羊传》上说:“大辰者何?大火也,大火为大辰。”)。梓慎的预言更加明确:火灾将在宋、卫、陈、郑四国发生。

    当时郑国的大夫裨灶,是春秋时代的大星占学家,名声在申须、梓慎之上。裨灶根据彗星出现,也已占知火灾将在郑国发生。为此他向郑国执政者子产提出,要用玉器祭神,这样可以免除本国的火灾,但是遭到子产拒绝:

    郑裨灶言于子产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瓘玉瓒,郑必不火。子产弗与。

    结果,关于火灾的预言不幸应验了:第二年夏天,四国首都同日发生大火。

    到此为止,预言都是应验的,但此事还有下文。大火之后,裨灶又预言:郑国将再次发生火灾。他再次向子产要求用玉器祭神,说“不用吾言,郑又将火”,但子产仍然拒绝。尽管旁人都主张听从裨灶的意见,子大叔甚至说了“宝以保民也,若有火,国几亡,可以救亡,子何爱焉(宝器用以保民,若有火灾,几乎会亡国,玉器若能救亡国之祸,你有什么舍不得)”这样义正辞严的话,子产却坚持不批准裨灶的请求,他的理由是:

    天道远,人道迩(近),非所及也(两者不相干)。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裨灶哪里懂天道?只是多次预言,总会说中一两次罢了)。《左传》昭公十八年。

    结果是,没有祭神,第二次火灾也未发生。裨灶预言失败,子产获得胜利。在这次事件中,子产特别值得称赞,他的“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应该视作中国古代思想史上的名言,而指出星占预言的应验只是“多言或信”,也洋溢着现代科学的气息。

    九年之后,又有彗星出现,这次轮到齐国君主齐景公为之恐惧烦恼了:

    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要派人祈祷以求消灾),晏子曰:无益也,祗取诬焉(只会带来欺骗)。天道不谄,不二其命(天道公正,不可能使之变更成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如有秽德,靠禳祈也无法挽回)?……公悦,乃止。《左传》昭公二十六年。

    晏子的立论根据,就是民间俗语所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之意。君主若正直有德,则彗星出现对他毫发无损;如果德行有亏(“德之秽”),则彗星就是上天示罚,靠禳祈祝祷也无济于事。在这个故事中,强调了彗星出现的星占学意义有“除秽”,这与前面引述的彗星占辞中“除旧布新”之意一脉相通。

    在中国星占学理论中,彗星最基本的属性或意义,可以说就是“除旧布新”。下面的星占事例特别生动地说明了这一点:

    北魏明元帝(太宗)泰常三年(公元419年),出现一颗大彗星,引起太宗的忧惧:

    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经北斗,络紫微,犯天棓,八十余日,至汉而灭。太宗复召诸儒术士问之曰:今天下未一,四方岳峙,灾咎之应,将在何国?朕甚畏之。尽情以言,勿有所隐!《魏书·崔浩传》。下一段引文同此。

    大彗星出现八十多天,太宗相信这是大凶之兆,但当时中国大地上除北魏之外,还有东晋、北凉、西凉、北燕、西秦、夏等政权,他不知这凶兆会“应”在哪一国,所以召集术士来询问。

    崔浩是太宗的亲信重臣,又是当时的星占学名家,在此之前他曾作出过一次被公认为非常成功的星占预言,名动朝野,所以群臣推举他回答皇帝的垂询。崔浩说:

    天事恒象,百代不易。《汉书》载王莽篡位之前彗星出入,正与今同。……彗孛者,恶气之所生,是为僭晋(指东晋,本是华夏正统所在,但崔浩既为北魏之臣,自然将一切敌国政权皆贬为“僭”)将灭,刘裕篡之之应也。

    崔浩引据史事,指出昔年王莽篡汉之前也曾有彗星出现,由此预言东晋重臣刘裕将要篡夺皇位,东晋将要灭亡,这就是彗星所兆示的事变。对于崔浩这番预言,众人都无异议,太宗也“深然之”,不过当时他们心里未必全都信服其说。

    然而不到两年之后,刘裕果真迫使东晋恭帝司马德文下诏“禅位”于他,建立起刘宋王朝,取东晋而代之了。消息传到北魏,太宗立刻将崔浩召来,对他说:“往年卿言彗星之占验矣!朕于今日,始信天道。”这时他才真正表示信服。

    在这次星占中彗星的主要意义仍是“除旧布新”。站在东晋立场上说,这无疑是亡国之祸,不吉之至;站在刘宋立场上看,则就成为“除旧布新,扫去凶殃,更立明君,天下大昌”的大吉之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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